1999,科罗拉多,加利福尼亚
布哈瓦·拉姆在南美报道反毒斗争
我的后背受伤了。在一次热带风暴中,我用板条封住窗户的时候,从窗口摔下来,第五节椎骨断裂了。手术失败,医生告知我落下永久性残疾。
我不能坐起来吃饭,不能甩开手杖走路。但折磨我的并不是疼痛。我被查出第四阶段的咽喉癌,似乎是因为在为NBC报道海湾战争的时候,遭受了贫铀辐射。这就像在我头脑的最深处,安置了IED(自制爆炸装置,当年伊拉克道路上到处都是)。当我压力过大时,它们就会爆炸:
当我因为手术不成功,向医生们吼叫时;当朋友们安慰我,或者我感觉被批评,我向他们说难听的话时;当我想到正在蹒跚学步的儿子摩根,他要失去父亲的庇护时,又会陷入极度的恐慌……
在我50岁生日那一天,很多亲友来为我庆祝。我几乎不能讲话,能讲出来的话也很刺耳。我不好意思用声音放大器,让别人听到我类似《星球大战》中达斯·维达那样的声音。
聚 会中午一点开始,下午两点的时候,我卧在后院的便携式躺椅上,喝着黑啤酒——它能缓解咽喉的疼痛。“你应该去练练瑜伽。”摩根妈妈的一个远房表兄弟跪在躺 椅旁边,这样对我说。我们是头一次见面,他看起来二十出头,说自己是一个瑜伽老师。与我截然相反,他看起来瘦削、健壮而灵活。
“哦当然,”我笑了一下,发出了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,“我几乎不能走路,而且一直是全世界肢体最僵硬的人。还有,我体重有一吨,脊椎也受伤了。没可能的,但是谢谢你啦。”
“好啊,也许等哪一天,你准备好的时候吧。”他没有一点强迫的意思,温和地笑了笑。相对于他的年龄来说,他比其他人显得更安详平静。我说了声“抱歉”,艰难地从躺椅上坐起,扶着手杖站起来,去厨房开了另一瓶黑啤酒。
聚会结束后,我一个人躺在床上,回想着自己曾经是如何地精力充沛,对比眼下的样子。摩根的妈妈睡在另一个房间,不想看到我醉醺醺的样子。在沮丧中,我进一步想到:朋友们今天不论远近都来我家,主要目的并不是给我庆祝50岁生日,而是跟我告别啊!
1999 年科罗拉多的年度圣诞节游行,我很早就去到最中意的观看地点,打开了黑啤酒。摩根从童车里爬出来,坐到我的大腿上。在游行结尾的高潮部分,他兴奋地勾住我 的脖子,紧紧地搂着,说:“等明年,爸爸,我们也参加游行吧,好吗?”我也抱住他,轻声对他说:“好的宝贝,我们会去的。”
在平常的日子,我每天平躺在房子外面,摩根就在我身体的支架上面玩耍。他越来越明白,自己的爸爸和别人的爸爸不同——别人的爸爸不需要老是躺卧着,走路不需要拐杖,身体上没有支架;别人的爸爸可以正常说话、唱摇篮曲,可以把孩子扛在肩上,可以带孩子去踢球……
在下面事情发生的几天之前,摩根刚刚过了两岁生日。肿瘤科医生告诉我,我不可能活到儿子的三岁生日了。
摩根凝视着我的眼睛。他轻轻颤抖着,然后就像在许一个自己知道无法实现的愿望,对我轻声说:“站起来,爸爸。”这句话把我体内的什么东西砸开了。
我感觉血流在加速,这效果不像来自那些让我易怒、恐惧和沮丧的药物,而是甜美的花蜜。一瞬之间,感觉好极了。此时我发现,我对这个小孩的爱,还有他对我的爱,是我唯一活下去的机会。
“你去好好玩吧,宝贝,”我把他拉过来,亲了一下说,“现在爸爸还站不起来。”